方燕玲會計師專欄

我在KPMG擔任執業會計師30多年，接觸過很多家族企業，見證不少樓起樓塌的家族故事。從家族傳承風險的角度觀察，出現問題的家族企業通常是因為企業未能因應環境轉型而升級，或槓桿太重，造成資金鏈斷裂。而造成這些風險的主其事者，是家族的核心成員。家族的風險除了企業營運和市場因素，還來自於內部家族成員的矛盾衝突。因為身在此山中，雖然不斷累積風險，但家族往往憑著自我感覺而不易察覺。

家族內衝突是常見的企業傳承風險。長期以來，家族中手足之爭的案例不勝枚舉。以長榮兄弟自創辦人張榮發先生過世後的分分合合，及進一步的發展最令人矚目。近期更出現過去不常見的父子或父女兩代相爭的案例。導致手足相爭的導火線，主要是兄弟姐妹對於家族財產的分配不滿，其次則是對家族企業所有權的爭奪。而導致兩代爭議的，通常是經營理念的不同。

家族成員衝突的常例是，強勢的代際傳承，造成對下一代的束縛。家族掌權者對下一代有主觀、明確的期待，卻往往忽略了其子女的主觀意願和不想被上一代束縛的強烈願望。大多數的父母希望下一代直接繼承自己的產業，但開明的父母輩則會尊重子女的選擇。相對的，家族的新生代的態度和上一代可能完全不同。他們只喜歡做自己的事，不想傳承父母事業跟隨腳步前進。他們開發全新的科技相關業務，而非過去的傳統商品或房地產企業。雖然許多二代接班的實例顯示，基於對家族傳承的責任感，家族成員接班常比非家族成員的管理者績效更優。不過仍需依賴第一代做明確妥善的規劃和法定安排，否則家族接班過程中出現的家族衝突勢所難免。

此外，新加入的家族成員，如女婿、媳婦等角色與有血緣關係的家族成員之間，也常常發生衝突，如有進一步因離婚或死亡而引起的配偶請求權爭議，則將產生婚姻與傳承風險。

因此，當我在做家族傳承規劃訪談時，受訪者認為自己最迫切的需求，常常是家族成員的和諧問題，其次才是資產配置、家族控股架構及信託規劃。

家族的重大風險主要存在於家族的領導者，也就是家族企業的實際掌權者身上。家族領導者掌握家族的經營權及特殊資產，其能力和地位往往難以被取代。因此，掌權者的健康情況、各種經營能力是否能持續精進，都影響家族企業是否長青，以及家族財富能否有序傳承。

家族的特殊資產中最重要的是，掌權者擁有的政商人脈關係，以及其特有的成功經驗和價值觀。很多家族對於人脈是有特別安排的。比方以往富有家族常喜愛家族商業聯姻，或家族成員在政商界中的不同布局，以婚姻為鈕帶，來拓展家族勢力。當今社會環境變化無常，無論家族的人脈還是政商關係其實都很難傳承，而需靠實質掌權者傳遞其特有的價值觀念，來穩固家族成員的融合和情感。

家族資產與企業資產可以透過法律或信託來做風險隔離。不同於僅是給家族財富做一些制度化的安排，如何維繫家族成員間的和諧，往往是最難處理的。親情裡夾雜著利益，代際間有能力和意願的差異。然而家族成員中的衝突，並非短期內所造成，必須在第一代領導者健在時，就透過家族治理訂好家族價值及願景。否則，當創辦人老去，家族成員的價值觀都已經定性，家族成員中的衝突，也會在日積月累中形成爆發性的衝突點。掌權者如未在生前做好妥當安排，分家與衝突若無法調解，僅能靠合縱連橫的股權和董事席位角力，就可能上演一幕又一幕難堪的經營權爭奪戰了。（如需進一步資訊請洽永富傳承家族辦公室）

本文經方燕玲會計師同意登載     

原文刊登於2022年4月26日工商時報名家評論A6版